第二集 拔仙臺上
【字幕】陜西眉縣 楊家村
“面太白而千疊云屏，枕清渭而一條翠帶”。
太白山下，渭河北岸。千百年來，這片肥沃的黃土地寧靜安詳，養(yǎng)育了無數(shù)的先民。
雖然一年當中大多數(shù)時間都會在外打工，可一回到村里，王勤寧還是習(xí)慣性地到地里去看看。
黃土塬下這片月牙形的臺地，是老王家的麥田。十年前，就在他身后的這塊土崖上，發(fā)生了一件讓王勤寧這輩子都忘不了的驚天大事。
2003年1月19日，為了給鄰居幫忙蓋新房，王勤寧和五位同村的老鄉(xiāng)一起，在村北土崖上取土，當?shù)赜芯徒⊥翢u的習(xí)慣。
突然間，正在拖拉機旁等著拉土的王勤寧聽到同伴的一聲驚叫。
【同期】王勤寧
挖了這么大一個洞。勤娃（張勤輝）開始還拿洋鎬頓了一下，聽到響聲不對，后來拿洋鎬（把土）鉆了一下，鉆透。趴上去一看，一個人說像棺材，第二個人一看，以前村里也見過文物（出土），說把寶挖出來了。
正是這些偶然挖出的國寶，揭開了一段塵封了3000年的歷史。
【同期】講解員
這個里面出土的器物呢，全部是一個貴族單氏家族的。單氏家族當時地位很高，他們第一代叫單公,曾經(jīng)幫助周文王、武王討伐商紂王……
如今，27件造型精美、紋飾繁縟的國寶靜靜地放置在寶雞青銅器博物館中供人們觀賞。透過鐫刻在銅盤、銅鼎上的3500多個精美絕倫的漢字，3000年前的那段歷史漸漸清晰起來……
公元前1046年2月26日，自認“受命于天”、不滿商紂王暴政的周武王在姜子牙的輔佐下，聯(lián)合八個方國，集結(jié)五萬人馬，兵臨商朝的政治中心——朝歌城下，一場決定中國歷史命運的大決戰(zhàn)開始了。
這是一場實力相差極其懸殊的戰(zhàn)爭，周武王只有臨時拼湊起來的四、五萬人馬，而商紂王一方則號稱擁有70萬大軍。
《尚書》用“血流漂杵”來形容“牧野之戰(zhàn)”的慘烈：犧牲將士的鮮血足可以使木棒漂浮起來。
有史學(xué)家推測，如果不是商軍中的奴隸在陣前反戈一擊，戰(zhàn)爭的結(jié)局究竟如何，還很難評說。
海拔3771.2米的拔仙臺上如今滿目瘡痍，到處是殘垣斷壁。從這些殘存的石墻、鐵瓦、香爐以及燒焦的梁柱上，依稀可以看出這里曾經(jīng)是一處道觀。
拔仙臺道觀原名“三圣殿”，始建于唐代。毋庸置疑,這是太白山海拔最高的建筑。在漫長的歲月中，飽經(jīng)滄桑的“三圣殿”多次被毀又多次重建。2011年夏天，一場雷電擊中屋頂引發(fā)大火，又一次燒毀了建筑。在此之前，道觀重修于清代的康乾年間。
殘破的廢墟并不妨礙香客的虔誠，每年的七八月間，是拔仙臺的廟會，山下方圓百里的村民不論男女老幼，都會不辭辛苦，花上兩三天甚至更長的時間，徒步上山祭拜先靈，當?shù)厝税堰@種虔敬的朝禮稱作“朝山”。
1933年初夏，時任國民政府監(jiān)察院院長的于右任，與好友，時任陜西省主席的邵力子先生就在這里，親眼目睹了鄉(xiāng)民們“朝山”的盛況。
此情此景，于右任感慨萬千，他奮筆疾書，寫下了著名的《太白山紀游歌》。 “百難自慰來上訴，家家如有太白神！”時刻關(guān)心百姓疾苦的于右任知道：“年年朝山而祈靈者，唯有西北困苦之人民。”
相傳，姜子牙是歷史上第一個登上太白山極頂拔仙臺的人。在取得“牧野之戰(zhàn)”的勝利、建立周王朝之后，為了封賞浴血奮戰(zhàn)的各路功臣，也為了告慰犧牲將士的英靈，姜子牙來到了秦嶺之巔——拔仙臺上。
或許今天，只有這些堆碼得整整齊齊的石塊還能記得當時究竟是怎樣的盛況了。但無論怎樣，從那時起，民間便有了365路神仙的說法，幾乎涵蓋了中國神仙界所有的神靈。而姜子牙自己，雖然最終并沒有成為神仙，但在太白山、在西府百姓的心目中，卻享有了“神中之神”的崇高地位。
封神之后，整個宇宙被分為三界：神為上，仙次之，人居中，魔界在下。這樣，一套完整的社會秩序建立起來了，不同民族、不同部落的精神信仰得到了統(tǒng)一，從此，百姓們便有了精神的寄托和心靈的慰藉，而太白山也得到了“仙山”的美譽。
“無廟不成山”,更何況是“仙山”！
據(jù)統(tǒng)計，拔仙臺周圍不足百里的范圍內(nèi)，就有廟宇上百座。這些建筑，或雕梁畫棟、氣勢恢弘，或簡陋古樸、根椽片瓦，但不論大小，它們是各路神仙遮風(fēng)擋雨的居所，同樣也都是虔誠的香客進香朝拜的圣地。
所有廟宇的正殿中央，都供奉著太白山的主神——太白山神。有意思的是，要說至高無上的太白山神究竟是哪一位神靈，歷朝歷代卻有著不同的說法。太白金星、谷春、崔浩、靈應(yīng)公，甚至連唐代文學(xué)家李白、韓愈都曾被尊為太白神。
太白山森林公園入口處附近的太白廟是太白山規(guī)模最大的一座廟宇，也是眉縣道教協(xié)會的辦公所在地。
沿通道拾級而上，第二層正殿中央的一孔窯洞中供奉著三座神像，他們就是當?shù)匕傩諎D孺皆知的三位太白神：“大太白神”伯夷、“二太白神” 叔齊和“三太白神”周賁。
太白山在上古時期又叫做首陽山。太史公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述了這樣一段歷史：
周武王率軍東征商紂王時，路遇伯夷、叔齊兄弟。伯夷、叔齊二人極力勸諫武王放棄伐商，他們認為諸侯去討伐君王是不仁不忠不孝之舉。
武王平定殷商建立周朝后，伯夷、叔齊誓死不做周的臣民，“義不食周栗，隱于首陽山，采薇而食之。”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這是臨死之前二人留下的歌詞。歌中所吟唱的 “西山”， 指的正是今天太白山的西山。
伯夷叔齊不食周粟，與一同前來的元帥周賁餓死首陽山之舉感天動地。姜子牙以“至仁至孝至義之士”封為三人為太白山的地方神，號稱“無號廣天尊”。從此以后，這三位“太白山神”便永久地留存在了百姓的心間。
7月15日，農(nóng)歷六月十九，是民間傳說觀世音菩薩的出家日。跟平常一樣，清晨5點，李信嫻道長就開始忙碌起來。
今天也是觀音洞道觀修復(fù)建成的整整第100天，李道長將要主持這里的第一場廟會。
李信嫻自幼在廟院里長大，2010年，大學(xué)畢業(yè)后，她只身前往武漢長春觀，拜在中國道教第一位女方丈吳誠真的門下，學(xué)習(xí)道教文化知識、齋醮法事和道教經(jīng)韻。3年后，李信嫻成為一名高功法師。
一年多前，李道長得知太白山觀音洞原來的住持羽化多年，道觀無人管理，便向有關(guān)部門提出申請，經(jīng)批準后，就成為了這里的主人。
趕廟會是太白山周邊村民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每逢廟會，來自四面八方的信眾，不遠千里前來朝山拜仙，他們當中很多人甚至是從甘肅、四川、河南等省份專程趕來。
近年來，太白山各處廟宇香火鼎盛，僅傳統(tǒng)古廟會大大小小就有52處，會期短則僅僅一天，最長可達整整一個月，形成了“廟會處處有，年年萬人朝”的壯觀場景。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秦嶺山脈，終南山北麓中段，蒼松翠柏間，掩映著一座道家宮觀，這里便是古樓觀臺。2000多年前，公元前491年，80高齡的老子騎著青牛緩緩而來，就在這說經(jīng)臺上向世人傳授了他的不朽名作《道德經(jīng)》，從此以后，這座海拔只有580米的山梁就成為令后人無限景仰的哲學(xué)之巔。而樓觀臺也作為道家圣地，名揚天下。
出終南山沿秦嶺向西80里，便是秦嶺主峰太白山。當年，老子有沒有就近前往太白山講經(jīng)？抑或只是路過順便探訪一下這座歷史悠久的道教名山呢？
青牛洞道觀，又稱“牛塋”，位于湯峪鎮(zhèn)太白山入口附近龍山的半山腰上。道觀內(nèi)一孔窯洞中供奉著一尊太上老君塑像和一頭石雕青牛。
太上老君是受到最多香火奉祀的神明，道教相信老君是由哲人老子化身而來，而老子也被奉為道教的開山祖師。
相傳，老子在周至樓觀臺講經(jīng)傳道后，騎青牛沿秦嶺北麓西行，曾在此歇腳，牧牛觀景。
后來，人們在青牛洞后取土?xí)r挖出一頭石牛，據(jù)說，這就是當年老子所騎青牛的化身。
當然這只是個傳說，但傳說無疑給太白山更加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史書記載，最早的太白山神祠建于西漢年間；魏晉時，道教樓觀派在關(guān)中地區(qū)逐漸興盛，大批名士高道在樓觀臺講學(xué)著述，在太白山修道隱居，太白山道教也就此歸入樓觀派。
成書于北宋年間的道教典籍《云笈七簽》記載，早在東晉以前，太白山就已經(jīng)被列為道教三十六洞天之第十一洞天。山上龐大的廟宇建筑群，就是按照道教的神仙譜系建立起來的，即所謂“十里一寺，五里一廟”。
至此，高峻險阻、人煙稀有、山林茂密的太白山終于成為道教圣地。今天，依山而建的太白廟、靈官臺、拔仙臺三圣殿、文公廟、放羊寺、明星寺、平安寺等廟宇，依然信眾如織，香火不絕。太白山在道教中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廟會還在繼續(xù)。這一次，李道長沒有邀請傳統(tǒng)的戲班子來吼秦腔，而是特意請來了楊凌的歌舞團為廟會助興。年輕的道長希望能夠吸引更多的年輕人前來多了解一些道教的知識和文化。
事實上，東漢時期，佛教傳入中國，這一時期，道教也逐漸形成。為了爭取信徒，招徠觀眾，他們在宗教儀式上都增加了一些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娛樂內(nèi)容，比如舞蹈、戲劇、巡游等等。這樣，不僅善男信女們趨之若鶩，樂此不疲，許多凡夫俗子也都愿意隨喜添趣。
與山腳的熱鬧相比，山巔上的道觀愈發(fā)顯得清寂。
拔仙臺南坡海拔3380米處，是太白山面積最大的高山湖泊——玉皇池。每年6月，春暖花開的時候，張道人都會來到這里，他要在廟里一直住到10月底大雪封山。
凌霄殿建于清代早期，原本是一座格局完整的道教建筑，有前、中、后殿以及偏殿，面積大約400平方米。因為年久失修，如今只剩下中殿和南偏殿，但即便如此，凌霄殿也是目前太白山規(guī)模最大、保存最為完好的古代道觀。
張道人老家在河南，五、六年前，他云游到這里的時候，看到凌霄殿里一片破敗，無人看管，便在南偏殿里住下，成為住廟道人，他在這里一面接續(xù)香火、靜修道義，同時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修修補補。
因為山高路遠，人跡罕至，除了偶爾有驢友路過討口水喝之外，極少有香客專程前來。
晨鐘暮鼓，黃卷青燈。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陪伴張道人的除了這口魚鼓，只有門外這一面靜靜的湖水。
在太白山，盡管道教是最主流的宗教信仰，但佛教也同樣受到人們的尊敬。
據(jù)《眉縣志》記載，公元528年，梁武帝大通二年，太白山迎來了一位來自西域的高僧。這位“碧眼胡僧”一到太白山，便歸隱深山，搭建茅庵，并且在庵后的石洞內(nèi)面壁靜修了整整9年。他就是中國佛教的一大宗派——禪宗的創(chuàng)始人達摩祖師。
達摩究竟有沒有來過太白山，禪宗是否就在這個洞里創(chuàng)立？今天已經(jīng)無法證實，但無論如何，此后，佛教在太白山生根發(fā)芽、開枝散葉，卻是不爭的事實，直到今天，佛教早已成為太白山宗教文化的鼎足。
1933年，于右任和邵力子一行途徑這里小憩時，看見一尊睡佛，姿態(tài)安詳自得，于右任當即題詩一首：大佛睡得好，一睡萬事了。我想學(xué)佛睡，誰來把國保？
清晨，釋唯林開始了他一天的工作。從僧房到寺廟有20分鐘路程，釋唯林每天要上上下下十幾次。和玉皇池的張道人一樣，釋唯林也是孤身一人守著一座廟。不同的是，釋唯林是一名僧人。
除了清潔打掃、進香拜佛，釋唯林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菜園子里。園子里種著幾十種蔬菜，自己吃不完，釋唯林就把它們送給香客或者是山對面的道觀。
釋唯林從小是個孤兒，9歲時被顯洞寺的老僧收養(yǎng)，便一直住在寺中。如今，50多年過去了，釋唯林覺得佛祖早已經(jīng)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里。
與顯洞寺一路之隔，對面山壁上的建筑，便是道觀蓮花洞，兩座寺廟的直線距離僅僅相隔百余米。這種情況在太白山并不罕見，很多地方甚至還會出現(xiàn)佛與道同山而居、同室參禪、同廟供養(yǎng)、共存共榮的奇特場景。
不僅如此，在太白山，儒教也同樣不可或缺。
唐代文豪、儒學(xué)大師韓愈曾多次登臨太白山，并在山中隱居數(shù)年。著名的大文公廟和小文公廟，就是后人為了紀念韓愈和他的長子韓昶，分別興建的廟宇，供奉至今，一直香火不斷，成為太白山上一道獨特的風(fēng)景。
我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太白山是一座儒、道、佛三教合一、和諧共存的文化名山。
太陽照常升起，拔仙臺上，天高云淡。在這中國東部大陸最高的極頂之上，三圣殿中，曾經(jīng)并排供奉著三尊圣像，他們分別是道家鼻祖老子，儒家圣人孔子和佛祖釋迦牟尼。在這高山之巔，他們俯瞰著蕓蕓眾生，接受著仰望者的頂禮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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